風水及術數是否為「迷信」探討系列之05

風水及術數是否為「迷信」探討系列之05：

此外，西方哲學史的發展很是一面借鏡：自近代西方發展出唯物科學的理論架構之後，傳統的「形而上」哲學就被摒棄了，

因為正如術數一樣，西方的形上「本體論」，是「不能用現代科學途徑測定或認知的」，可現實上弔詭的是，當今西方科學界並非都是無神論的信徒，事實上虔誠的信徒很可能還占大多數（包括大家熟知的科學大師「愛因斯坦」），耐人尋味的是，既然科學無法證明上帝的存在，那麼按照其理性邏輯，接受上帝的存在，不也是一種「迷信」（上帝既然無法證明其存在，那麼對其虔信不是顯得很弔詭）？關於這部分，中研院院士李亦園在〈宗教與迷信〉一文中援引了前清大校長張明哲的觀點，該文上說：

虔信基督教的清華大學校長張明哲先生在最近的一篇「宗教與現代社會」（新時代，十七卷四期）中曾說：「心病必須用宗教的心靈藥醫，這並不等於說，所有的宗教都是好的心藥。世界上各種宗教，五花八門，種類極多，異端邪說，尤為充斥。……（但）什麼是正信的宗教呢？第一，必須是理信而非迷信，必須有極高的理論基礎與至高無上的目標。好的宗教經得起最嚴格的理智考驗，絕對不可用愚民政策。因是出於理智，所以不會走入迷邪道途。好的宗教兼容上智與下愚，雖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也不能窮竟其理論之深奧。」［引自李亦園《宗教與神話論集》〈宗教與迷信〉，頁26。］

李院士援引張校長的話之後，並未在文章之後提出任何反駁，故可視為默認其說法，不過筆者覺得張校長的話在「現實生活」的實踐上是有盲點的，也就是存在著不小的「模糊地帶」和爭議性行為，就以李院士〈宗教與迷信〉一文的現實「案例」來說：

有一次，有一位在我「原始宗教」課上的同學，很氣憤地跑來告訴我，說是他的一個韓國僑生同學，原是一位得過小兒麻痺症而不良於行的殘疾者，曾被一位傳教士拉去佈道會裡做見證，硬要他在會裡說明他的殘疾在禱告後已大有起色。原來那一位佈道家在佈道時宣布他每晚可以為一種痼疾做禱告，凡經他禱告者都可以霍然痊癒。那位僑生當時被勉強拉上臺作「偽證」，後來回到宿舍竟難過得哭了。我的那位同學知道了全部實情，所以很氣憤地跑來問我這「宗教行為」的教授：「宗教是不是都這樣騙人害人的？假如宗教都是這樣騙人害人的，它對社會有些什麼正面的功能？假如宗教對社會仍有些裨益之處，那麼合理的宗教信仰與不合理的迷信分別在那裡？」［引自李亦園《宗教與神話論集》〈宗教與迷信〉，頁25。］

以上李院士提供的「真實案例」說明了：就算是張校長認定最合乎「理信」且「經得起最嚴格的理智考驗，絕對不可用愚民政策」的基督教，依然存在著傳教士強迫「偽證」的事情，何況眾所周知，歐洲中世紀神權時代裡曾發生羅馬教會公然販售「贖罪券」的史實，這恐怕也牽涉「愚民政策」的爭議之中。但筆者願意相信這是「人病」而非法病，換言之，真正的問題出在「人」的做事方法和態度上，未必是宗教的本質有問題。不過，同樣的情形，如果我們願意用更宏觀、更包容的立場看待西方宗教史上人為的一些盲點，那麼對於傳統中國術數理論，卻為何就執意認定是盲目的迷信呢？因為術數的背後，若真要深究起來，是中國哲學文化裡「太極」天道觀的一種映現和運用，並非無的放矢的胡亂玄想而已，這部分底下細談。

第二，傳統中、西思想探究問題的「思維方式」有著根本差異：因本書主題關係，底下主要仍以風水問題的探討為主，旁及較大範圍的術數理論則一併深究。在談論中、西方探究問題的思維方式差異之前，讓我們先來看看當今「風水」之說流行世界各地的情況，相關的報導其實不少，這裡筆者僅引兩書資料以見一斑：其一，華裔馬來西亞暢銷風水作家朱蓮麗（Lillian Too）在《這年頭，一定要懂風水》一書中說道：

我寫成第一本風水書籍，將這種重要觀念介紹給全世界，並為全世界華人保存此優良遺產，至今已經十三年了（筆者 按：該書原出版於2005年）。我壓根沒想過「風水學」這麼快就獲得全世界讀者的認同，而且越過太平洋，在歐洲、美洲生根、茁壯，並開花結果。風水學之所以在這麼多國家受到歡迎，讓不同文化宗教背景的人採用，原因應該是它真的有用，而且只需花一點努力，就能改善我們的運氣。

其二，筆名「衍易女史」的風水作家在其《風水經典》的開頭即說：

二十一世紀真是中國人的世紀，隨著網路科技的澎湃發展，命相、占卜、風水這些中國文化中的精粹，都傳播到世界各地，成為現代的新貴。尤其風水，不但在香港、台灣風行已久，就連歐美各國，也有許多老外篤信不疑。作者從1997年辭去程式設計的工作，在美國專任風水諮詢師以來，金髮藍眼的內行碰到不少。其中有些人不但像模像樣的手持羅盤，連「子午分金」、「八宅三運」這些風水術語，也能朗朗上口。剛開始遇到這些洋風水通，不免大吃一驚，到現在早已經見多不怪了。

上面的引文內容，不禁讓筆者想起近代德國哲學大師黑格爾（Hegel，1770～1831）的名言：「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註1】（按：該語常被濃縮為：「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註2】，雖然黑格爾的本意有其嚴格的學術用法，惟若放寬態度視之，正如呂淳風所言：「一命二運三風水，能流傳數千年，定有其存在的道理，不容忽視」【註3】。因此，當外國流行「風水學」猶在方興未艾之際，身為華人子孫的我們是否也該重新檢視這門傳統「學問」的合理性？但如前所述，筆者深知問題其實沒那麼簡單，因為傳統術數是「不能用現代科學途徑測定或認知的」，說得更白話和詳細點，就像王溢嘉所解釋的那樣：

在科學上，「普遍性」與「反覆驗證性」是一個理論或觀點能成立（為真）的最基本條件。這兩個要件都必須建立在大量觀察上，而且觀察的對象不能有選擇性，譬如要證明「八字與企業成功」確實有關，那就必須對台灣前「一百大」或「五百大」企業的所有企業主一一加以檢驗，看看符合其理論的比例究竟有多少；不能「選擇性」地挑其中幾個來說項。而且，如果它是「真理」，那麼真金不怕火煉，不管是對台灣、大陸、美國、甚至非洲的企業家，它都能「反覆驗證」。［引自王溢嘉《誰伸出看不見的手？：中國人的命理玄機》〈雞同鴨講：當科學家遇到占星術〉，頁135。］

所以，如果依照上述標準，我們看漢寶德《風水與環境》一書裡的論斷也就可以得到理解了：

今天研究風水，不能期望使之成為一套有用的學問。……我們把它自紊亂的發展中找出一個系統，但很難找出它在這小系統之外，與科學、技術連上怎樣的關係。我們也許會期望自此一研究中得到一些環境計畫或設計中合乎科學的原則，但自一套迷信或前科學的系統中找到科學的原理，自不合邏輯的推理過程中找合理的原則，是需要很多羅織與附會的。……就我個人所接觸的風水師的說法，風水的效果只能以信念解釋之。我聽到很多風水靈驗的例證，但若自嚴格的邏輯去衡量，大多只能視為附會。所以不論多嚴謹的風水師，總會予人某種江湖術士的味道。［引自漢寶德《風水與環境》，頁15-16。］

誠然，從嚴謹的「唯物」科學檢視角度視之，風水只能是一種文化上的玄想，或者如很多學者所認定的，是心理上的附會，「只能以信念解釋之」。

【註1】黑格爾此語的完整表達是：「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 das ist vernünftig.）按：此語出自黑格爾《法哲學原理》，1821年出版的序言，此處引范揚、張企泰漢譯本（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頁11。

【註2】如王溢嘉《命運的奧義》總序〈打開漢民族的一口心靈大黑箱〉開頭即說：「黑格爾說：『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氏著《命運的奧義》［新北市：野鵝出版社，1984年版］）。

【註3】呂淳風《商用風水學——風生水起財運來》〈自序〉，台北市：實學社，1995年版，頁12。

（待續）  瀚玄居士撰：2018／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