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及術數是否為「迷信」探討系列之08

風水及術數是否為「迷信」探討系列之08：

［續前文］：

針對以上各式質疑和解碼，筆者一併回應如下：

其一，認為術數之所以會準確，純屬當事人「信則靈」或「自我兌現」的這種說法，也許對中國古代的歷史人物需要多一點認識，清代阮元撰有《疇人傳》、民初袁樹珊編纂《中國歷代卜人傳》，其中收錄不少術數大師的奇人異事，而書中資料不乏來自正史的記載，換言之，凡摘自正史內容的，可信度都相當高。例如在古代「相人術」中享有盛名的西漢女相士許負，他曾精確預言周亞夫：

三年之後封為列侯；封侯八年之後出將入相，秉持國政，極其尊貴，其他大臣無人能及，但再過九年之後反而會活活餓死。

《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原文：「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貴重矣，於人臣無兩。其後九歲而君餓死。」

周亞夫是秦末時幫助劉邦取得天下的周勃次子，因為不是嫡長子，所以對許負的預言「絲毫不信」：

周亞夫反駁說：「我的兄長周勝之已經世襲父親的侯位了，就算兄長死了，也是他兒子繼承，怎麼可能輪到我來封侯呢？而且既然如妳許負所言可以極其尊貴，又怎麼說我還會餓死呢？」

《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原文：「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當代，亞夫何說侯乎？然既已貴如負言，又何說餓死？」

但史實證明，最後的結果真如許負的預言那樣絲毫不差。以周亞夫的例子來看，就算他因為許負的預言而有了奮發圖強的「信念」想要「自我兌現」，稍有歷史概念的人也都知道，封建帝國時期不比今日，可以僅憑個人努力就將願望達成，國君對其是否賞識才是關鍵，所以周亞夫能否「封侯」的決定權，並不在他身上；再者，後續周亞夫因緣際會協助漢景帝平定「七國之亂」，這也不是他個人力量所能操控，因為七國諸侯何時會作亂，不是周亞夫能臆測的，而當時漢景帝是否派任他平定亂事也是個未知數；且更重要的是，既然周亞夫真做到了出將入相、秉持國政的位置了，他又怎麼願意去應驗「餓死」的預言呢？【註1】另外，許負最不簡單處，就是精準說出若干年之後將有如何的際遇，年限明確，絲毫不打迷糊仗，她的預言是「一翻兩瞪眼」—— 要麼應驗、要麼失準的「鐵口直斷」，這和上面反對術數的各種質疑，王氏所謂「『靈不靈』跟一個人的信念有很深關係」、「命理學家最喜歡說的是……模稜兩可的話」的解讀，全然不是一回事。

再者，筆者覺得頗耐人尋味的是，王氏《誰伸出看不見的手》一書中至少兩度提及古代「不」為術數「所拘」的袁了凡，而袁氏《了凡四訓》卻又明確記載了他曾被孔先生「算準」大半生平的事實，包含某年科考名次、應領薪水的「具體數字」等等，看來王氏似乎有些遺忘或疏忽了。底下筆者援引網路「了凡弘法學會整理」整理的《了凡四訓白話篇》部分內容：

孔先生有一次替我推算我命裏所註定的數；他說：在你沒有取得功名做童生時，縣考應該考第十四名，府考應該考第七十一名，提學考應該考第九名。到了明年，果然三處的考試，所考的名次和孔先生所推算的一樣，完全相符。孔先生又替我推算終生的吉凶禍福。他說：那一年考取第幾名，那一年應當補廩生，那一年應當做貢生，等到貢生出貢後，在某一年，應當選為四川省的一個縣長，在做縣長的任上三年半後，便該辭職回家鄉。到了五十三歲那年八月十四日的丑時，就應該壽終正寢，可惜你命中沒有兒子。這些話我都一一的記錄起來，並且牢記在心中。從此以後，凡是碰到考試，所考名次先後，都不出孔先生預先所算定的名次。唯獨算我做廩生所應領的米，領到九十一石五斗的時候才能出貢。那裡知道我吃到七十一石米的時候，學臺屠宗師（學臺：相當於現在的教育廳長）他就批准我，補了貢生。我私下就懷疑孔先生所推算的，有些不靈了。後來果然被另外一位代理的學臺楊宗師駁回，不准我補貢生。直到丁卯年，殷秋溟宗師看見我在考場中的「備選試卷」沒有考中，替我可惜，並且慨嘆道：這本卷子所做的五篇策，竟如同上給皇帝的奏摺一樣。像這樣有大學問的讀書人，怎麼可以讓他埋沒到老呢？於是他就吩咐縣官，替我上公事到他那裏，准我補了貢生，經過這番的波折，我又多吃了一段時間的廩米，算起來連前所吃的七十一石，恰好補足，總計是九十一石五斗。我因為受到了這番波折，就更相信：一個人的進退功名浮沉，都是命中註定。而走運的遲或早，也都有一定的時候，所以一切都看得淡，不去追求了。［引自網路《了凡四訓白話篇》：http://book.bfnn.org/books/0619.htm］

以上，如果按照邏輯來看，術數倘若僅是「心理操作術」，只是「信則靈」之下的騙人伎倆，或者只是「自我應驗預言」的效果，那麼，不應該會有「科考名次」占測準確的事例發生，就算有，也只是很偶然的命中，無法多次準確應驗，如果能準確應驗還應驗了大半生，試問這只是心理現象造成的嗎？更何況，預言科考名次的斷驗，要如何「自我應驗預言」、又要如何做到「信則靈」？讀書用功俾便應試前的「把握度」提高這可操之於己，但科考的名次豈能操之在我，至於「做廩生所應領的米」能領到多少石，孔先生都可以準確占測出來，其過程還頗為曲折，試問：這是運用「自我應驗預言」的方式可以做得到的嗎？

附帶一提，和前文周亞夫被斷言餓死的相似史例還有漢文帝的寵臣鄧通，《史記‧佞幸列傳》記載：漢文帝因為相士斷言鄧通日後會餓死，所以賞賜一座銅山給他，並准許他私人鑄錢，可是後來鄧通的際遇依舊無法打破相士的預言，在文帝死後被景帝追究罪狀而最後活活餓死。同樣的道理，當鄧通被相士斷言日後必當餓死之後，是不可能、也不願意相信他會「在劫難逃」的，這就像是古希臘悲劇中著名的「伊底帕斯王」（Oedipus）故事，當他被預言日後將「殺父娶母」的時候，定然會有心理反彈、心理抗拒，乃至刻意避開事態可能發展的舉動，但命運的捉弄之下，伊底帕斯王最後仍難以脫離預言的範疇。由此說來，「宿命論」不是中國古代才有的思想，古希臘文學和神話之中，早就有斑斑可考的描述。

【註1】相類似的歷史案例還有漢文帝的寵臣鄧通，漢文帝因為相士斷言鄧通日後會餓死，所以賞賜一座銅山給他，並准許他私人鑄錢，可是後來鄧通的際遇依舊無法打破相士的預言，在文帝死後被景帝賜罪而最後活活餓死。

（待續）  瀚玄居士撰：2018／09／04